梦回沉默的荣耀第3章 码头的暗影
傍晚时分天色如同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压下。
聂副官换下一丝不苟的军装穿上了一身半旧的深色中山装戴上礼帽刻意压低了帽檐。
他没有使用配车而是在机关后院侧门叫了一辆等客的黄包车低声报了码头的方向。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聂副官靠在微微颠簸的车厢里闭目养神实则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反复推演着接头的每一个环节。
吴将军交代的信息极为简略:“江安”轮三号码头金丝眼镜《中央日报》。
这符合秘密工作的铁律——知道得越少暴露时能造成的破坏就越小。
但作为历史研究者林凡的思维习惯让他无法停止更深层的思考。
“江安”轮的背景、三号码头的地理环境、这个时间段的客流情况甚至“朱先生”可能的身份……他的历史知识库对此并无直接记载这让他失去了“预知”的优势必须完全依靠当下的判断、直觉和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
一种真实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冰冷触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不再是阅读档案时隔着纸张的叹息而是切肤感受到的、弥漫在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保密局的特务或许就像隐藏在码头喧嚣阴影下的鬣狗用鼻子搜寻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先生码头到了。
”车夫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聂副官付了车资压低帽檐融入了码头嘈杂的人流。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混杂着货物、燃油、人汗和劣质烟草的气味。
巨大的货轮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泊在岸边起重机的吊臂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苦力们喊着号子搬运沉重的箱笼小贩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叫卖构成一幅混乱而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图景。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三号码头相对偏僻主要停靠一些中小型的客货混装船。
“江安”轮已经靠稳舷梯上下船的旅客络绎不绝。
聂副官混在接船的人群边缘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快速扫过每一个符合“金丝眼镜”和《中央日报》特征的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下船的人渐渐稀疏。
聂副官的心微微提起。
意外?还是自己错过了目标?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就在他内心焦灼渐生之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腋下夹着一份报纸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舷梯口。
他身形清瘦面色带着旅途的疲惫但步伐沉稳下船后并未急于离开而是站在人稍稀疏的灯柱旁看似随意地展开了手中的报纸——那醒目的报头正是《中央日报》。
目标出现! 聂副官没有立刻上前。
秘密工作的本能让他强压下行动的冲动再次以更大的耐心审视四周。
码头上灯光昏黄人影幢幢。
几个穿着短褂、蹲在货箱旁抽烟的力工眼神却不像是在等活儿不时瞟向过往的旅客;不远处一个报摊后的老板对兜售报纸似乎兴致缺缺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下船的人脸上。
有埋伏!还是自己过于风声鹤唳? 多年的史料研究让他深知特务工作的狡诈。
宁可信其有!聂副官瞬间做出决断必须改变原定的直接接触方案。
他没有走向“朱先生”反而转身朝着码头出口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经过一个吆喝着卖烟卷的小贩时他停下脚步买了一包“三炮台”借着低头点烟的工夫用极快的眼角余光再次瞥向“朱先生”。
只见“朱先生”依旧站在原地看报但身体姿态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报纸也许久未曾翻页。
聂副官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继续朝外走。
在即将走出码头区域、靠近两个看似闲聊的码头职员时他用一种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几人听清的音量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道:“这‘江安’轮晚点这么久接个人真费事说好的七点靠岸这都七点二十了!” 这句话是说给可能存在的监听者听的。
表明他接人未果耐心耗尽准备离开以此降低对方的警惕。
同时这也是一个信号如果“朱先生”是经验丰富的同志应该能意识到接应环境有变需要随机应变。
果然聂副官敏锐地注意到“朱先生”在听到这句抱怨后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合上报纸朝着与聂副官离去方向相反的另一侧步伐从容地走去。
两人如同被无形的水流推动一东一西看似毫无关联地背离了码头核心区。
聂副官的心并未因此放下反而悬得更高。
他迅速拐进一条灯光昏暗、堆满废弃木箱的小巷快速脱下外面的深色中山装露出里面早准备好的另一件灰蓝色旧夹克同时将礼帽换了个倾斜的角度。
他加快脚步凭借脑海中对这个时期城市地图的记忆(这是林凡知识的优势)穿行在迷宫般的狭窄里弄中试图绕到“朱先生”离去的方向进行暗中接应和保护并仔细甄别身后是否有“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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